鞠行长是在月底给熊贵清消息的。
专项贷款下来了。
熊贵清带着存折去了场部，办理了一系列的手续，十万块存在了账上。
借着这个机会，他取了五千的现金出来。
厚厚的一大捆，他装进书包里。
可一出银行的门，这捆钞票就放进了山洞图标上。
现在才上午十点多。
现在的人办事效率太低，一天只能办一件事，主要原因就是交通不方便。
道路条件不好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交通工具不方便。
像南北河农场，只有一趟班车，早上错过班车再想去城里就得自己想办法。
你说，自己没车能行？
就像现在，本来如果交通方便，他马上就能去北安，还能办好些事呢，可现在呢？他只能想办法回家了，想办事明天请早。
正当他还在银行门口晃荡的时候，鞠行长走下了办公楼。
“哎，小熊还没走啊？”
“行长，您这是要出门啊？”
“啊，我去北安开会。”
鞠行长笑眯眯的说道。
熊贵清一听来了精神。
“行长，能带上我吗？我也进城，现在没车了。”
见熊贵清一脸为难，鞠行长就笑了。
“行，跟我走吧，正好我有车。”
原来，在农行的后院，正停着一辆已经发动起来的吉普车。
排气管子里喷着白烟。
年轻的司机见行长来了，赶紧打开车门，让领导上车。
熊贵清厚着脸皮跟着坐了上去。
在东北，所有领导坐车都喜欢坐在副驾驶。
当年熊贵清也觉得坐在副驾上多威风啊！
可是多年之后才知道，大城市的领导都坐后座。
如今，熊贵清就坐在后座上，鞠行长直接坐在副驾上。
“走吧。”
鞠行长说道。
然后挪了挪身子，半闭着眼打盹。
熊贵清坐在后座惬意的享受。
车里还是很暖和的。
因为吉普车的排气管子被改装了，拐进了室内，起到了炉子的作用。
“行长，有个车是真方便啊。”
熊贵清要起個话题啊，不然车里没人说话多尴尬啊！
“有车当然方便了。不过，个人要是养车还真是费钱。”
“行长也了解这个？”
“当然，我们支行去年就转让了一台车给个人，我们还经常见面呢，他可经常说费用高。”
熊贵清的关注点可不是费用问题，而是去年转让了一台车。
“行长，转让的也是吉普吗？”
“可不咋的，就是吉普。现在还有一台等着转让呢。”
这个消息对熊贵清来说就是福音。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没有接这个话头。
国营单位是有购车指标的。
也就是什么级别的单位只能有几台车的指标。
以前这些单位购买的都是吉普车，如今有了轿车，公款买新车就得把旧车处理掉，否则站着指标了，新车是没法买的。
在处理旧车的时候，他们会帮你一条龙服务。
把旧车转到其他有指标但是没钱的单位上，这样他的新车就能买了。
这都是常规操作。
颠簸了一个钟头，他们把熊贵清放在八道街转盘道。
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去新华书店。
这几年考大学蔚然成风，因此很多出版社都在编写教辅材料。
熊贵清一进书店，就见很多人围着教材柜翻书。
他也自然的走了过去。
现在他手里有钱了，给老弟买点参考书也是应该的。
选好了书，付款打包。
拎着书出来，他看到了一辆小公共驶了过来。
这就是招手停。
这里有往返二井子的班车。
他招手上车。
很快就到了局高中的大门口。
通过门卫找到了老弟。
熊贵亮见大哥拎着一大包书来了，格外的兴奋。
还说留下一起在食堂吃饭。
“不了，我还有事呢。”
跟老弟聊了几句，熊贵清挥手告别，他确实有事。
站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他又坐上了进城的班车。
到了农行，他走了进去。
在营业大厅旁边有一个通道，是去办公区的。
在门卫处登记了一下，就找到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
这是行政办公室。
听说熊贵清是来问转让车辆的，办公室的人让他去另一间后勤办公室。
“请问，咱们是有一辆车要转让吗？”
“是啊，你是哪个单位的？”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秃顶男人，个子不高，矮胖矮胖的。
“我是农场的，想个人用，行吗？”
“没问题啊。”
“那牌照？”
“我们给你办好，保证让你合法上路。”
“能看看车吗？”
“可以。”
出了办公室，熊贵清给他散了一颗烟。
矮胖子看了眼牌子，把烟夹在耳朵上。
两人下了楼，在后院的停车场上见到了一辆八成新的吉普车。
“就是这辆。”
矮胖子打开车门，让熊贵清看里面的情况。
他说的没错，车内看着很新，靠背上的塑料布还没撕干净呢。
“这么新咋不要了？”
“这不是领导想买新车嘛。”
矮胖子低声笑道：“谁不想坐轿车啊！”
“牌照给我挂在哪儿？”
“你想挂哪儿？我们有十几个合作单位，都行。”
熊贵清没接这个茬儿。
“能打着火吗？”
“呵呵，现在可不行，没有热水，还得现烧，你要是不着急可以。”
这也是实际情况。
现在的机动车冷却液都是水，还没有什么防冻冷却液的说法。
冬天每天都得加水放水，特别麻烦。
重要的是还得加开水，否则你想打着火？难！
“没事，我不急，不打着看看，我也不放心啊！”
“哎呀，我们是银行，还能糊弄你？绝对八成新，这是去年的新车。质量杠杠的，没有问题。”
“多少钱？”
“不贵，4000！”
“啊？这还不贵？”
“是不贵啊，新车8000多呢，才开了一年，半价给你还不划算？”
“贵了。”
熊贵清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这价是领导定的，我们说了不算。”
“你要是觉得价格不合适就算了，也没必要发动了。”
矮胖子很是遗憾的说道。
哎，别啊！这不是讲价呢嘛。
熊贵清一下给整不会了。
人家银行不差钱，这车就这样，你愿买不买！
“别，大哥，价格我认可了，发动了我瞧瞧。”
熊贵清赶紧转向。
为啥熊贵清说4000块贵呢，因为他从鞠行长口中得知，去年转让的吉普2000块。可他没问是啥车况。
看样子这车确实质量好。
矮胖子见熊贵清认可了价格，他也不废话，直接去锅炉房拎了一桶开水来。
你不是说要现烧吗？
擦，忽悠我啊！
矮胖子掀开了发动机舱盖，伸手在水箱底下关闭了阀门，拧开水箱盖，往里倒水。
哗哗哗的开水一进入水箱，一股股的蒸汽就腾了起来，氤氲的蒸汽把矮胖子都遮挡住了。
加了开水，他上了驾驶座，插上钥匙打火。
起动机吭吭吭的转了转就没啥动静了。
“可能冻没电了。对了，你买回去加点电瓶水啊！”
胖子还提醒道。
他转身去停车场边的一间车库里，拎出一个长方形的电瓶来。
不用说，这是老式的铅酸蓄电池。
他接上电线再打火，“轰隆隆”，发动机一下子就着了。
胖子还踩了几脚油门。
轰轰轰
发动机轰鸣，排气管子喷出了阵阵白烟。
“气温太低，着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十分钟之后，排气管子喷的烟就变得透明了。
“这车保养的非常好，是个老司机开的，车况你放心。对了，你看看轮胎，胎毛还在呢。”
胖子下车指着轮胎给熊贵清看。
看轮胎的磨损情况，这车使用的不多。
再看里程表，还不到一万公里。
“领导用的少。”
胖子解释一句。
“办牌照要多长时间？”
“呵呵，你现在买，下午就能给你办好。”
“这么快？”
“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单位？！”
胖子自得的说道。
“行，那我要了。”
“确定吗？”
“确定。”
胖子也没关闭发动机，而是跑到旁边跟门卫交代了一句，就带着熊贵清回了办公室。
首先签订一个内部车辆转让协议，然后让熊贵清去财务室交钱。
得到一张手写收据后，矮胖子让熊贵清下午三点来银行取车。
熊贵清本想去找潘春梅，可想想还是算了，别节外生枝。
他跑去饭馆点了东西，自己吃了。
现在已经快一点半了，熊贵清饿的反酸水。
在大街上溜达了一阵，见时间差不多了，熊贵清这才往银行去。
停车场上停着那辆吉普车，已经熄了火。
矮胖子正在往车上放东西。
见熊贵清来了，他笑呵呵的说道：“办好了。”
拉开车门，座位上放着车本。
打开一看，牌照落在北安林业局。
“这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们都打过招呼了，合理合法，你开就行了。”
车本里还夹着三张油票。
“哎哟，你看我，把这事忘了。”
熊贵清忘记油票的事了。
“哎，大哥，还有吗？莪买点。”
矮胖子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啊！”
“1块零5分啊，要么？”
“现在是啥油价？”
“1块吧，我可没挣你啥钱，兄弟就是帮忙。”
“行，我要了，有多少？”
“就喜欢你这样，岁数不大，痛快！”
矮胖子从包里掏出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来。
拉着熊贵清上了车，在驾驶室里数了起来。
熊贵清在他手上买了500块钱的。
没办法，现在的汽油无论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的，都是统购统销。
个人还不卖你汽油，你只能买煤油点灯。
“我能开走吗？”
“能啊，这是钥匙。对了，你还是得加电瓶水，不多了。”
“嗯。”
熊贵清坐上驾驶座，一扭钥匙，哒哒哒，轰轰轰。
发动机轰鸣起来。
熊贵清刚要挂挡起步，矮胖子挥挥手，把他拦住了。
“啥事？”
“我送你个车衣，我们现在没有吉普车了，留着没用。”
“下来跟我一起去拿。”
熊贵清一看，竟然是棉毛毡车衣。
棉毛毡外面是一层草绿色皮革，这就是为吉普车配套的冬季防寒服啊！
俩人一起动手，把车衣套上，挂好。
这回熊贵清挂挡加油起步了。
吉普车很轻巧的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向着大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