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理智像是被潮水冲刷,容染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睁开眼,眸光直愣愣的,只剩下喃喃自语的本能。
辞致已经找了地方坐下,正待入定，听了她的话,不解：“染染,你突然叫慕姐姐做什么？”
容染站起身来，面色沉沉：“师尊在外面。”
上一世慕苏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容染是不知道的,不过容染可以肯定上一世的慕苏绝对没有来过这里。之前慕苏在信里提及她追查某事线索而去,莫非她所追查的就是此处洞天的线索？
容染心内惊疑难定,又忍不住暗自窃喜。对修真者来说,十来年的时间不过弹指转瞬，容染早就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这样专注修炼的十年，只是这一次有所牵挂，感觉竟完全不一样。
“慕姐姐在外面？”辞致睁开眼,“慕姐姐怎么会来？”
“师尊之前信里说追查线索，可能正好就是追查到这儿了。”容染心情很是复杂,不过面上依然沉静,“阿辞，你的事如果不适合让师尊知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她说完,眸光闪了闪,抿了抿唇。
辞致站起身，拍拍衣摆，“不用，我们之前不也说和慕姐姐一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容染，“而且染染不是很想见师尊？这可是好机会。”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很想——”
辞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笑得几分狡黠。
“……”容染沉默半晌，闷闷道，“这么多年了，是有一点吧。”
辞致笑起来：“走，我们出去回来时的那个大厅去等他们吧？”
“不急，我刚才看他们一行人才走到第三个阵法，后面还有三四个阵法有待破解，也不知道他们解不解得开，就算要解开，估计也得花上不少时间。还有，除了师尊之外，之前我们从找到你的石室出来时遇到的那个男子也在外面。”
辞致想了好一会儿，皱眉：“就是那个……你说叫‘祝川’的人？”
“对。就是他。”容染再度展开灵识，“我看看外面他们到哪儿了。”
辞致一边回忆，一边说：“他的气息，有点奇怪，不过没有敌意。……而且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也怪怪的，就好像认识我。”
“若和他对上，阿辞要小心些。”容染一边叮嘱，一边通过灵识观察外面。
慕苏一行人现在正面对着凝玄冰结锁阵。待在凝玄冰结阵中便要受灵力阻滞之苦，按洞天地面上提供的解法，此阵有九处灵力结点，需得一一找到，并且按阵中已有的冰属性基元平衡整个阵法才可解开。
这处秘境洞天里的许多阵法，若是没有想到破阵要点，耗一辈子在这儿也解不开，上一世容染可是在洞天里眼看着许多人被困在各处通道里最后不得不空手而归。
也不知道慕苏他们能不能解开阵法进来。
容染暂时转移注意力去关注祝川那方，猛然一惊——祝川走的是最为复杂的中间通道，刚才容染看的时候他才刚进通道没多久，现在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阵法处。
怎会……这么快？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容染心神紧绷，看了下去。
他面前的浮光万刃阵应该是破解难度最高的几个阵法之一，容染这样专精阵法的人看着洞天内的解法说明都觉得复杂，却眼看着他硬生生顶着万千剑影走到阵法正中，任由剑影将他的衣物割得破破烂烂。
这阵法需要人在阵心源源不断提供灵力压制剑影的产生，根据剑影走向寻出众多灵力锋刃的来源，最后在不引发灵石连环爆炸的情况下将每一个来源的灵石阵眼毁掉。
只见“祝川”在阵法正中站定，双手冰蓝光芒璀璨一绽，大片冰光将他身形完全遮掩，而后威严龙首从冰光中亮出，他已化形为一条冰蓝色巨龙盘身于半空中。沉头低啸，空气中凝结无数的冰晶，仿若狂风暴雪般疾舞飞旋，随后突然停滞，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阵法破了。
龙……容染皱了眉头，却见那“祝川”龙身在地面一缠，又化形为人，不过换了件墨色龙纹深衣。
他侧转过头来面向着容染，像是透过灵识看到了容染。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张嘴，一字一顿，让容染可以辨别他的口型：
“不-出-来-么？”
容染大惊，迅速收回灵识。
深呼吸一口气，容染强行定神，缓声道：“阿辞，我们出去，去大厅。”
“嗯？”辞致反应了一下，“你看见什么了？”
“那个‘祝川’，他竟然能发现我在这处洞天里观察他。……这根本不可能的。”容染眉头皱得死紧，“我们出去看看。”
“好。”
两人返身离开了洞天，“祝川”已站在空旷偌大大厅的中心，专注的看向她们的方向，但是并没有看她们，而是将目光投在了那座石柱巨龙上。
容染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过去，辞致倒是无所畏惧。两人向他走近，他仍然没有看她们俩，只是开口道：“这处大厅，是不是很壮阔？”
他的话问得没头没尾，容染有点不懂他的意思，谨慎地顺着他的话答道：“的确。前辈有何见教？”
“随口一问，你们不必如此谨慎。”他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她们两个，微笑，“两位小姑娘，又见面了。我叫亓腾。”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但是没有恶意，容染也稍稍放下了戒备心，记下了这名字。
辞致捂了捂自己额头，英秀美丽的脸整个皱了起来：“亓腾……亓……高丘龙族之姓？”
高丘龙族，这是什么？龙是血统高贵的兽修种族，但是容染并未听说过高丘龙族这个说法。不过相比之下，还是辞致的脸色更让容染担忧：“阿辞？”
辞致向容染笑笑：“没什么。我只是隐约想起了些东西。”
“不错，我的确是高丘龙族之后。”亓腾周身自带龙威，虽然收敛得很好，但对容染辞致仍有压迫力，“友族小姑娘，这两座雕像，正是翎角兽和高丘龙，你我各自的先祖。”这话是对辞致说的。
容染若有所思。
辞致也不客气，主动问：“看样子，你知道很多？”
“知道一些。”亓腾道，“你是被记忆引导来的，而我和你一样。”
容染想起方才亓腾透过灵识看她，心内仍觉有丝丝发毛的感觉，提问：“那你为何解开阵法如此轻松？而且，你为何能透过灵识察觉洞天里的我们？这不应该的。”
“这殿内竖着我与友族先祖的雕像，我们与你们本就不一样。”亓腾自然而然道，“只是友族小姑娘懵懂不知事。但我已是成龙，这处秘境有许多特殊之处，我都可以洞悉，解开阵法就更是轻松。”
他说到这儿，突然皱了皱眉头，又笑：“竟有普通修士能在没有阴阳咒印的情况下解阵如此之快，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的确，如果没有阴阳鱼咒印的转化之效，就算她重生一世清楚地知道破阵方法，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在准备各种替代材料上。不过亓腾话里的人……是指的慕苏他们？
“……他们？染染，亓腾是指的慕姐姐吧？”辞致问道。
容染点头：“没别的人了，应该是师尊他们没错了。”
“你们认识？”亓腾有一点惊讶，舒缓微笑，“认识也好。”
“我先走一步，去把洞天里某些不适合见人的东西撤去。对了，通道内，此处大厅，洞天内，还有地面上的外界，时间不是同步的，甚至是不可控的，你们不必太过惊讶。”
“时间不同步”和“时间不可控”这两种说法，除了这个地方之外，都有别的实例。许多试炼秘境，比如灵兽秘境之类的地方，时间和普罗大众生活的外界不同步，但都是存在自身规律的。而“时间不可控”的地方就只有一处——新秀大会优胜者试炼的地方，一处危机重重的虚空裂缝。
他举步往洞天走，推开石门进去了，留下若有所思的容染和揉着自己太阳穴的辞致。
“他走了……”辞致一脸苦恼，“那我们是等在这儿还是也进去？”
辞致话音刚落，容染还没来得及回答，大厅的另一边便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轻而稳健，只是在这处空旷寂静的大厅内仿佛被放大了十数倍。
当先走进来是容染不认识的两人，而后是容染上一世认识的紫月和昆凌锋，最后是慕苏。慕苏面上神色淡淡，似乎在听侧前方昆凌锋说话，目光落在前方。
她们的目光远远相接。
慕苏表情一滞，脚步停了。容染低下了头。
多年以来，容染一直将情绪控制得很好，慕苏几乎不会影响到她做自己该做的事。她决意把自己摆正在慕苏徒弟这个位置上，所以这样良好的自控无疑是她扳正对慕苏感情的一个好的开始——她也这样天真地自以为。
天真。
她曾经向辞致解释过“功亏一篑”的含义，现在她觉得，这个词语放在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容染还待在这边心里千回百转，辞致早已经掐诀飞身到慕苏面前。辞致现在身高腿长，早已不是小孩子模样，连发色也变了，一声“慕姐姐”吸引了慕苏的注意力。
辞致已长大成前世的模样了，慕苏温和应道：“阿辞。”
“慕姑娘，你认识？”袁宏易在侧方看着她们，问。
慕苏颔首，“这是我亲传徒儿的朋友，辞致。”她目光看过去，“那个磨蹭的就是我的徒儿容染了。”辞致都过来了，她那个亲传徒儿还在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慕苏心内觉得有些好笑。
慕苏在瞧她，辞致也转头寻她，别的几个人也自然而然看向她，容染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点羞恼，慢腾腾地走到慕苏面前，低低叫了句：“师尊。”
“阿染舍得过来了？”慕苏声音轻柔，眉眼舒展，“我还以为阿染不想认我这个师尊了。”
辞致在一旁笑。
“当然不是。”容染闷闷道，“是师尊不要我了，这么多年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