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露尔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至少要让夏玥当着所有侍女的面,学三声小猪叫,或者穿着最可笑的蓬蓬裙绕着会客厅跑十圈,以此作为“帮忙”的代价的时候。
她万万没想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她对这个姐姐的认知。
夏玥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
像是大脑正在进行激烈的理性与感性冲突。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夏露尔那充满算计的目光,声音也失去了往常那种冷硬的质感,变得有些……柔软?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夏玥直接叫了一声。
“姐姐,拜托你了。”
这六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夏露尔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鸟儿的鸣叫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夏露尔一下子傻眼了。
脸上的坏笑僵住,嘴巴微微张开,形成一个滑稽的“O”型。
她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五秒钟,才勉强重新开始运转。
甚至一位自己因为昨晚没睡好,加上被气得不轻,导致出现了严重的听力错觉。
她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确实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有点怕的夏玥,而不是什么伪装的冒牌货。
夏玥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又往前凑近了一点。
目光抬起,直视着夏露尔震惊的眼睛,语气更加放低,也更加清晰地表示。
“就当是……帮我的忙,好吗?姐姐。”
这次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那声“姐姐”,虽然依旧带着夏玥特有的平淡腔调,但其中蕴含的请求意味,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显。
“嘶——!”夏露尔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猛地一缩,差点从华丽的椅子上摔下去。
太几把可爱了.......
她捂着差点喷出的鼻血。
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震惊到骇然,再到极度惊悚的快速转变。
这比刚才夏玥从她浴缸里冒出来还要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小心翼翼地抬手,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夏玥的额头,又对比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嘴里低语道。
“……没发烧啊……温度正常……”
但这显然无法解释眼前这超自然现象。
于是,怀疑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又鼓起勇气,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夏玥的脸颊,还左右轻轻扯了扯,仔细观察着皮肤的纹理和质感,同时继续喃喃自语。
“没错……这手感,这冰凉的温度……也不是什么劣质变形术冒充的啊……”
“难道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或者中了什么精神控制类的诅咒?”
夏玥全程任由其摆布,像个没有感情的测试人偶。
她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带着恳求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认命般的无奈。
大概李牧寒那个混蛋早就料到会是这种麻烦局面,才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
一想到之后回去可以把气全部撒在李牧寒身上,她就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行。
光李牧寒不够。
夏玲玥也必须承担自己的怒火。
她凭什么胸部发育那么好。
至于儿子......
算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打傻了还得花钱去看病。
最后,在夏露尔的大脑已经彻底陷入一片混沌,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立刻联系教会的驱魔师或者精神科专家的时候。
一道略显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钟声,打破了会客厅里这诡异的寂静。
“这么早就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伴随着话音,夏葛瑞丝穿着一身同样可爱风格的卡通睡衣。
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依然是那个十岁左右的年纪,肌肤白皙剔透。
五官精致得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呕心沥血雕琢出的艺术品。
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柔顺光滑,及腰长度,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
尽管穿着与年龄和场合极不相符的睡衣,但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上位者的沉静威严,却丝毫未减。
她的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一桌狼藉的餐盘,然后落在行为举止怪异的夏露尔和表情微妙的夏玥身上。
看到夏玥之后,夏葛瑞丝银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却带着一种“一切都应在我掌控之中”的意味。
夏露尔一看到夏葛瑞丝出现,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也顾不上研究夏玥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了。
她猛地松开还在捏着夏玥脸的手,一个饿虎扑食般直接扑到夏葛瑞丝面前。
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就像是抱住一个玩偶。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委屈喊道。
“妈咪!!妈咪!!救命啊!她不正常啊!!她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或者脑子坏掉了!你知道她刚才叫我什么吗??”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遭遇了世界末日级别的恐怖事件。
夏葛瑞丝对于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显然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悦。
她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手,推着夏露尔的脸,试图将这个大型挂件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松手!”
夏露尔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惊恐和委屈中,不仅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抬起手指着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夏玥。
用一种仿佛在揭发惊天大秘密的语气,对夏葛瑞丝表示。
“她她她……她叫我……姐姐啊!!妈咪!她居然叫我姐姐!还是用那种……那种很奇怪的语气!这绝对不正常!!”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夏玥叫她一声“姐姐”,比下一秒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她感到恐惧和颠覆认知。
夏葛瑞丝推着女儿脸颊的手微微一顿,银色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停止了推拒的动作,目光越过夏露尔的头顶,落在了夏玥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
几不可察的玩味。
她似乎对这个“反常”的称呼,比对女儿的失态更感兴趣。
...
...
十分钟后,原本略显狼藉的会客厅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侍女们重新整理得焕然一新。
空气中弥漫着红茶和精致点心的香气,取代了之前烤肉的油腻味。
尴尬和混乱的气氛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微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三人都褪去了略显随意的睡衣,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衣服。
夏露尔穿上了一件设计精巧、带着蕾丝花边的黑色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恢复了几分平日里小魔女的精致与狡黠。
夏葛瑞丝则换上了一袭银灰色长裙,款式简洁却用料考究,完美地勾勒出她那与年龄不符的纤细身段,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
夏玥则是重新穿回了她标志性的九局黑色西装和黑色丝袜。
只是,那双配套的细跟高跟鞋似乎让她有些不习惯穿,或许是太久没在这种场合穿着它。
或许是内心深处对这个“家”的某种抗拒,鞋跟并没有完全踩实。
桌下,高跟鞋半挂在她的脚上,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夏葛瑞丝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夏玥身上,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件事,血月教会可以帮忙。”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夏玥却并未立刻表示感谢。
她皱了皱眉反问。
“难道血月教会,不应该无条件支援九局吗?”
在她看来,血月教会与第九局是从属关系,而且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尤其是在对抗共同威胁方面,理应互相支持。
夏葛瑞丝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她拿起银质小叉,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小块精致的慕斯蛋糕,送入口中。
细细品味后,才抬起那双与夏玥如出一辙,却更显深邃的银色眼眸说道。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怎么?和那个李牧寒不清不楚地结了婚之后,连娘家人都不要了?胳膊肘往外拐得这么彻底,是想把我们整个血月教会,都当做你的嫁妆,打包送给特管局不成?”
这话语调轻柔,却字字诛心,带着一丝揶揄。
夏玥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她沉默了。
无法反驳。
其实血月教会的独立性极强,从不是任何组织的附庸。
母亲的话虽然带着玩笑意味,却也点明了事实。
这时,一旁的夏露尔也开口了,她端正了坐姿,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像是在向夏玥重申一个基本常识。
“血月教会并非是跟随特管局来到这个世界的,夏莉亚。我们的根基和力量来源都与他们不同。我们也不需要依附特管局才能生存。甚至,在某些层面的行政级别上,我们血月教会和华夏特管局是同级别的独立机构,拥有对等的话语权。这一点,你不会忘了吧?夏机枢。”
她特意叫了夏玥的本名“夏莉亚”,强调了她在血月教会的职务。
既提醒了她们之间的血缘联系,也提及了血月教会的独立地位。
夏玥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了几分。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只是在日常处理第九局事务时,习惯性地将血月教会视为可靠的盟友。
有时会忽略这种对等的独立性,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家人的时候。
随后,夏葛瑞丝轻轻叹了口气。
放下了手中的甜点叉。
语气中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情终于流露出来,虽然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所以我说可以帮忙,并不是看在什么特管局的份儿上。”
她淡淡地说道。
“不管是林泽还是那个滑头的李牧寒,他们在我面前,都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我无条件地调动教会的力量。”
她的目光落在夏玥身上,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复杂的情感。
有骄傲,有担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之所以愿意帮忙,”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因为你,夏莉亚。我的……宝贝女儿……”
她说得有些轻,却重重地敲在了夏玥的心上。
夏玥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前的衣襟。
那双总是锐利或淡漠的眼眸此刻也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自己好像……的确是对家人有些忽略了。
自从全身心投入第九局的工作之后,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回来,也多是行色匆匆,谈的也大多是公事。
像今天这样,坐下来一起吃早点,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名为“愧疚”的情绪。
就在气氛有些沉重的时候,夏露尔却突然笑着打破了沉默。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夏葛瑞丝的手背,又看向低着头的夏玥,语气轻快地说道。
“好啦好啦,妈咪,您就别说姐姐了。姐姐她这种又冷又硬的性格,还不是您和爸爸造成的?从小就这样,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嘛。”
她替夏玥辩解着,却又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狡黠,“但她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我们的,对吧?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说着,夏露尔朝着夏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给了她一个“快表态”的眼神。
接收到妹妹信号的夏玥,立刻猛地抬头。
仿佛是为了证明夏露尔的话,也或许是为了回应自己内心的愧疚,她看着夏葛瑞丝和夏露尔,语气坚定而清晰地说道。
“当然……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这句话,她说得郑重而认真,没有丝毫平日里的敷衍或冷淡。
会客厅里,短暂的沉默之后,夏葛瑞丝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而夏露尔则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某种程度上,这场由“帮忙”引发的小小风波,似乎让这个关系微妙的家庭,产生了一丝难得的温情。